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义乌桥头遗址那件九千年的红陶罐子,肩膀上就那么两笔白色的矿物颜料,看着简单,却一下子把“夏朝到底有没有”这个老话题给点着了,整个圈子都炸开了锅,拿到显微镜底下一看,这两条线不到三毫米宽,颜色都渗进陶罐壁里头零点三毫米了,跟陶土是一块儿烧出来的,根本不是后来谁画上去的,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报告写得明明白白,颜料是高岭土混着方解石,烧制温度大概七百五十度,跟整个罐子完全一样,这说明符号跟陶罐是同时诞生的,没人能做假。
现在大家吵来吵去的,就是这“两横一竖”到底算不算个字,蒋乐平那个团队写报告就很小心,在《考古》简报里头就管它叫“刻划符号”,没敢直接说这就是“下”或者“夏”,可这符号越是简单,搞语言研究的那帮人越来劲,甲骨文里的“下”字不就是长横在上头,短横在中间,一竖从上到下穿过去吗,你再看桥头这个,笔顺、比例几乎一模一样,浙江大学那边拿电脑一比对,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二,可就这么一个符号,你没法拿它组词,更别提记录话了,所以大部分专家还是觉得,这顶多算个“有点像字的符号”,还不能算一个真正的“字”。
要是这个“下”字真的成立,那就扯出了杨宽一九三七年的一个说法,他说古时候“夏”和“下”发音差不多,能通用,还举了《左传》里的“下阳”就是“夏阳”,《山海经》的“下国”就是“夏国”当例子,想证明“夏”的本意就是“下边的土地”,不过后来郭锡良的《汉字古音手册》给出的读音,说“夏”和“下”声母一样,韵母有点小差别,只能算“音近”,不能算“同音”,靠着“音近”就把桥头这个符号跟一个王朝的名字划等号,这个坎儿有点大,所以多数专家还是没点头。
比这个符号更让人吃惊的,是跟它一起出来的东西,桥头同一个坑里挖出来的红衣平底盆、双耳罐,跟一百多公里外的仙居下汤,一千里外的河北磁山的一些东西长得挺像,特别是碗底那种“红底白彩”的宽带纹,从黄河流域一直到辽西那边都有,有人就说,九千到七千年前有条“东部沿海彩陶走廊”,大家伙儿季节性地聚一聚,技术和审美就传开了,但长得像不等于就是一家人,器形差不多也可能是为了适应环境,制陶工艺自己发展的结果,不一定就是谁统一了谁,土耳其那边有个加泰土丘彩陶也有宽带纹,一分析成分,胎土里的微量元素跟咱们上山文化完全不一样,说明不是直接做买卖或者搬家过来的。
桥头彩陶还有个大惊喜,就是检测了罐子里的残留物,二零一九年斯坦福大学考古中心从罐子底抠了点淀粉粒出来,发现了好多已经驯化了的稻米、薏苡和一些块茎植物,用一种叫酶联免疫法的东西一测,确认里头有酒石酸,证明那时候的人已经拿谷物混在一起酿最原始的啤酒了,比两河流域早了三千年,同一个地层还挖出来三具人骨,一分析骨头里的同位素,发现他们吃的东西富含C3类碳水化合物,这跟吃大米的情况对得上,也从侧面说明种稻子已经有一定规模了,搞仪式喝酒,说明社会上开始有等级了,但能不能叫“王朝”,还缺城墙、宫殿、大王墓这些硬核证据。
从聚落的样子看,桥头遗址挖出了五座半地下的房子,东南到西北方向排着,中间有个上百平米的广场,周围的柱子洞很规整,可能是个公共建筑,外头的壕沟才一米宽,零点八米深,防不了什么人,更像是排水沟或者分界线,远没有后来良渚古城那种“宫城、王城、外郭”的三重结构,社科院考古所的何驽研究员就说了,判断是不是“国家”得有三样东西,大城、差别巨大的阶层、还有暴力垄断,桥头现在顶多算“刚开始分层”,还是个“复杂酋邦”。
从时间上看,桥头这地方用碳十四测了再用树轮校正,是距今九千年到八千五百年,比二里头文化早了四千年,比书上猜的夏朝最早的时间还早了两千多年,把这个陶罐直接跟大禹、启、少康这些夏朝君主连起来,这在考古学上说不通,北京大学的孙庆伟教授也提醒,传说能给你点灵感,但不能代替地层和器物给出的时空框架。
那这个符号会不会是原始的八卦呢,有人说,同一个单位还有个陶罐脖子上刻了三画断线,看着像八卦里的艮卦,另一个刻了六画长线,可能是坤卦,都在一个位置,猜这是《连山易》留下来的卦象,可《周礼》里说的“三易”这书,最晚也是战国才有的,到现在也没发现春秋之前的《连山》实物,更没证据说九千年前就有六十四卦这套系统了,顾万发院长在《中国文物报》上就写文章强调,史前这些刻符可能包含“数”的概念,但把它说成是一整套成体系的经书,那就想太多了。
一句话,桥头这个刻符把“夏”字提前到九千年前的想法,确实很震撼,但还在验证的路上,它最大的价值,是让我们头一次亲眼看到,新石器时代早期的老祖宗,已经开始尝试用抽象符号来表达“方位”或者“身份”了,这件红衣陶罐,不管它最后到底姓不姓“夏”,都把中华文明的酝酿期,往前推到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深度,以后要是能挖出成组的符号、连续的地层、更大的聚落,才能给“万年夏朝”这个说法补上最关键的那块拼图,考古的魅力就在这儿,让东西牵着你的想象力走,而不是让想象力牵着东西跑,时间还长着呢,土还厚着呢,答案说不定就在下一铲子里。